东野碧瑶山山脚的官道上，一个青年道士缓步行着，偶然停下来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歇歇脚，看看路边的花花草草，似乎并不急于赶路。
虽说是在冬季，可临海的地方不见下雪，只是风雨多了些许阴寒，倒不至于打霜降雪。
在紧接碧瑶山山脚，突兀出来一片菜地，地里和平常农家所终瓜菜一般无二，大豆白菜、西瓜黄瓜、辣椒土豆一个不少，田间一个小茅屋，门口还有个扎两羊角辫的稚童，正在搬弄手中的馒头喂脚边的一条黑狗。
黑狗灵性敏锐，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起身狂吠，拉扯着栓狗的铁链叮当作响。稚童起初安抚两声，可不见起效，一怒之下将手中的馒头甩手扔的老远，怒骂道：“畜生就是畜生，不论打骂过少次也不让记性，脚步轻缓，来人是个贵客，你个畜生招惹的起？”稚童叹了口气，解开了铁索。
黑狗生有灵性，遭骂之后低伏着身子夹着尾巴缓缓跑去捡被稚童扔的老远的半个馒头。
不一会，菜地边上来了一个道士，道士面向小茅屋门前的稚童稽首笑问道：“小道是来拜访素云真人的。”
稚童低颌还礼，“师祖说不论谁来也不见，可若是天师府小师叔来了，就去云海找他。”
道士点头继续往深处走去。
稚童见道士走得远了，四下一看，那条黑狗正躲在瓜地里摇尾巴，稚童叹了口气，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碧瑶山山巅，天如碧海，云似轻舟，清风从山脚往山巅吹来，雾气中仿若鱼群游动。双脚落于山上，身似浮游云中，冉冉红日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如锦绣。
碧瑶山山巅之上便能观到天下四奇景之一的九天云海。
一个黑衣青年道士虚空立于山巅之外吟诗道：“白云倒海忽平铺,三十六峰连吞屠。”
山巅云海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风帆烟艇虽不见,点点螺会时有无。”
“素云真人，晚辈龙虎山天师府道士欲严来拜！”
“小师叔无须多礼，都是自家人。”老人话罢，一只黑布道鞋穿云而入，落于云海之上，落脚生风，劲风将云海吹得汹涌。
茂金楼，三十三层楼之上无名无姓的祈天殿，古朴的老木门吱扭一声被拉开：一个老头怀中抱着一个酣睡的破布麻衣少年，身后跟着一个蓝衣姑娘走了出来。
“吆！来了一位故人之后，仙岛赵家！”老头前脚刚踏出木门便轻笑道。少女四下张望，远处有浪声隐隐约约，近处除了白衣楼主不见外人。少女虽然不解，却罕见没有多嘴。
“好好好，既然不出来，便也罢了，只当是无缘相见了。”老头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一袭白衣， “楼主大人，目的已经达成，你的酒我也喝了，还买了一件不错的宝剑，旅途算的是圆满，老头子就不便叨扰了。”
不远处迎风的白衣垂首低颌，淡淡答道：“前辈请便，若是觉着有趣，日后有空了，我这僻远小船中给前辈打扫个亮堂屋子。”
老头轻笑一声，腰间酒葫芦红绳一松自行坠地，见风便长；老头垫脚，少女纵身一跃，两人齐齐上了葫芦，风声中，酒葫芦乘风向西边扬长而去，酒葫芦上，一对红绳在云端摇曳。
老头离开后，三十三层的大船上，一杆银白长枪如同白虹划破万里长空，从天而降，长枪落于顶层之上一寸之处骤停稳稳悬浮，枪声长鸣，如龙吟虎啸。
“怎么不早点出来，也好见见你的好叔父！”银枪前面，楼主双面千龙一袭白衣负手眺望酒葫芦远去的方向。
“你的乐趣就是翻旧账，调侃可怜人？”银白长枪之上落下一银白铠袍的俊男子，男子高束发冠，一头青丝随风摆动。
“是，也不全是。”白衣面带浅笑，缓缓腾出一只右手，反手往海中轻轻推出一掌，海面之上顿时风起云涌，三丈潮水接连三次推波助澜向远处荡去。
“三年未见，你似乎破开了桎梏。”
“那你这三年可学到了东西？”
银白铠袍男子轻轻落下来，一手持过银枪，枪尖直指依旧汹涌的海面，“你知道的，我只会耍枪。”男子修长的手指微微搓动，银枪之上一条银白幻影长枪脱手而出，出手瞬间幻影似乎变粗了十倍，入海之时枪身幻影已达十里；一枪之下，三万里海域同时翻起高过十丈的水墙长城声势浩大，重推出去。三里长的茂金楼大船竟晃动许久，海面上飘满着大鱼和海怪的尸体。
茂金楼十层敞开向外的雅阁中，衣着富丽堂皇的刘富足看着触目惊心的海面倒吸一口凉气，额上不知水珠还是汗珠一颗颗往地上淌，口中颤颤巍巍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碧瑶山山巅云海翻飞。
“我等了小师叔三天，这三天的等候小师叔如何折算给我啊？”一个素衣老头负手而笑。
并立观海的道士浅笑一声，缓缓道：“素云真人还会在乎这点得失？不过确实是我失约了，这三天我去玉兰会上拿回了一件我弄丢的老物件，不知真人要如何罚我？”
负手而立的老头叹了口气，笑意依旧，“要不……要不小师叔就在山里陪我留下几日吧，我一个老头守着一片菜地、一个稚童、一条老狗实在闷得慌啊！”老头拨开紧锁的眉头笑道。
道士依旧笑着：“不应该是一个稚童、一条老狗、一片菜地守着一个老头吗？”
“我历十重孤独，他们怎守得住我？”负手而立的老头反问道。
两人静观云海，许久不言，有过了很久，似乎久的有些离谱，胜过海枯石烂，道士才缓缓道：“十天半个月倒还行，时日一长怕耽搁一些事情。”
“也罢，我也不敢奢望的长，就十天如何？”
“好，就十天。”
人界上空，九重云层上，一瓢酒葫芦于云端穿梭。
“喂，老头，非凡怎么昏睡过去了？”蓝衣少女坐在后面问道。
“无妨的，土娃子没修行过，天机轮的运转吸了他不少的精力，精力一时不足罢了，等一段时日便会醒来。”酒葫芦前段，背过少女的老头看着静卧怀中的少年，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那你方才又是和谁说话呢？”少女继续问。
“是个故人之后，只是他不愿见我罢了。就算作是招呼那一时静好的清风吧。”老头缓缓道，身后，少女不满地瞪了老头一眼。
老头看着前方飘摇而过的浮云，不知在对谁呢喃：“你还别说，我已经好久没抱过土娃子了，今天突然发现他重了不少呢，果真是长大了。”
少女不言，老头突然扭过头来一改平日的嘻嘻哈哈，严肃道：“云姑娘，老头子我想让你帮个忙！”
少女依旧不言，反而扭头看向旁边急速掣向身后的云海。
老头不惊不喜，缓缓放下怀中的少年，又不紧不慢双膝跪地，重重在葫芦上扣了三个响头，三个响声沉闷厚重，似是大战来临前助威鼓声，竟让人一时伤怀。、
少女也终于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老头，起来吧，其实来时爹爹告诫过我，若是你们有求与我，不论大小都让我应允下来，这是我们云家欠你们的。”
“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老头什么事都瞒着的倔强，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可不知情的我们就像是只无头苍蝇一般，随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实在受不了。可爹爹教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不愿说我也不想问了。”少女少有一本正经地说。
老头换身正坐，长舒一口气，“看来云岚秋那小子生了个好女儿。”
少女反驳，“是我遇到一个好爹爹。”
云雾中，风声里，老头像是作最后的遗嘱，一件件小事都要细细叮嘱蓝衣少女。
